盲人N
死于2072
 

《【英米】The Law of Attraction》

/短打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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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材自选,字数不限。

阿尔弗雷德看到那个人的时候,脑海里突然不适时地冒出文法老师留的这句话来。他心里痒得出奇,像是一颗种子粘着初夏天里潮湿的水珠,发芽开出花来,花汁又苦又黏。

他在心里默默记下,稻草金的头发,很乱,不安分;有雀斑,眉间皱纹很深;脖颈筋络很明显,像是很容易动怒的类型。穿衣不算规矩,但却让人觉得冷漠和不近人情。以及不知道为什么会注意到的,他那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腕。最后是一个不小心对上的眼神——那个白得病态的陌生人懒懒地眨眨眼,在上车之前不小心瞥了他一眼。阿尔弗雷德在惊喜之余碰巧记住了他瞳孔的颜色,里面画着雨后森林的图景,极深的墨色浸染着雾水……这些有什么好写的?阿尔弗雷德问自己,这从来没什么好写的——人,面相,头发,躯干,衣着,甚至掌心的纹路,一目了然,又无甚特别。

于是他又想起老师的话,说题材自选,字数不限——写人。

阿尔弗雷德亲耳听见文法老师留下这句话是纯属巧合。那时候下课铃刚刚响过,他在心里迷迷糊糊地嘟囔一句老师事多,放下笔来又接着睡。

作业还没开始阿尔弗雷德就崩溃了一半,有什么好写的呢?他想。阿尔弗雷德眼睛疲着,心说还行。听见一句题材自选字数不限,虽然正经文学学得倒人牙口,但瞎掰两句科幻未来,怪力乱神什么的扯两句混个分是可以的。如果非要扯到人上来,这些光怪陆离的设定也够拖死这个人物的了,根本不必考虑付出更多情感。

那天下午阿尔弗雷德逃了棒球队训练,谎称肚子疼。放了学一路踹着小石子回家,路过冰淇淋车和街头乐队,走过三个公交车站,每过一个都煞有介事地往站台上望两眼,又低下头,继续悻悻地踢石子。

那天多云转阴,眼看着要下雨。阿尔弗雷德只是一个劲地往前冲,步速越来越快,直到和一个正赶往站台的人迎面相撞。

陌生人。

他在看到他的第一眼的时候,脑海中浮现出这个词的概念。

他是那样陌生的,阿尔弗雷德从那时起就把亚瑟·柯克兰装到一个真空玻璃罩里,透过带着雾气的透明隔层观察他,想离他很近,又想离他远一些。

青年的大衣被阿尔弗雷德不小心掀起来了,所幸还没有人走近,注意到这个小小的事故。他回过头压了压帽檐,动作极其轻微地向阿尔弗雷德点头致歉。

错了,没有不小心对上的眼神——是他的想象里出现了偏差。青年与他在那句难以分辨的低语里,甚至没有对视的过程。他只是在要转身继续疾行的瞬间,抬头瞥见了阿尔弗雷德怅然若失的样子。

阿尔弗雷德不知道那一刹那自己眼睛里是森林还是海洋,是显得悲伤还是平静——是谁,记住谁呢?必然是他先记住了陌生人,于是他的眼睛里只有对方的样子。
就连眼睛究竟是什么颜色,阿尔弗雷德也忘记了,只记得那好像是一片很深的森林,幽暗又静谧。

他突然想到要这样去写,用一句简单的话开头——去写一片寂静的森林,晨雾与新绿,鸟鸣与风吟。阿尔弗雷德后来再把造好的句子删删改改,最后全部划掉,连那张纸都丢进了垃圾篓里。

他以为故事的结局到他交了一篇纯属编造的文章后就该结束了,然而事实远没有他想的那么轻松——丧妻的文法老师就住他隔壁,而他文章里的主人公是一个住在他隔壁的老太婆。

阿尔弗雷德几乎在老麦哲面前说了一百个这么做的理由,然后道歉了。玩笑不那么好笑,但他那天就是故意想要写点悲伤又挠人的东西。

“那我重写吧。”他像想到什么似的,对老师说,“对不起,我会重写的。”

他刚说完,脑海里还是只剩下“题材自选,字数不限”这一句话。

这是这周他第二次跟棒球队告假了,理由是没有理由,留下教练在他身后吹胡子瞪眼地威胁,却追不上他。阿尔弗雷德走在回家路上,有点烦躁,路上被清扫过了,没有什么小石子小树枝可以溜着玩儿。男孩儿就那样抬着头四处张望,回头看路的时候被对面行人的报纸盖了一脸。

“嘿!你……”

陌生人的眼睛注视着他,情绪很难分辨。阿尔弗雷德这次看清了,他看到那片森林里,雨好像下过了,叶子编成纹理清晰的网,在喘息低吟。

他先是看到他的眼睛,他的森林,泪沟是河流的痕迹,然后是卵石一样拥有苍白质感的皮肤。然而,陌生人是陌生人的样子,不特别也不显眼。

那一瞬间他想起很多,想起千百万个词汇,又瞬间忘记;想起他路过的所有自然图景,又无法描述。最后他想起一万个定义的方法,然后他问自己:我被什么吸引?这是美的吗?

就在他这么问的时候,那个仿佛静默了半个世纪的雕塑开口了。

“你还好吧?”

阿尔弗雷德本能地点点头,目光没有从他身上移开。这是个很吝啬言语的人,他在心里这样记下一笔。那么他也许,也许寡言,安静,疏离——只是也许!阿尔弗雷德提醒自己并不了解他,他是个陌生人,一切都只是也许。

阿尔弗雷德意识到事情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这段尴尬的对视会坏了这一点点微妙的联系。他还没想好要写什么,所以想再多摄取一点信息,或者说不一定要写这个陌生人,他也想获知更多的事。

青年在秋天总是戴着帽子,掩去了一半的脸。这一次他又先朝阿尔弗雷德点点头致意,表示歉意,随即头也不回地往阿尔弗雷德来的方向赶去。

阿尔弗雷德的稿纸上出现了奇怪的东西,先是一些胡乱拼凑的颜色和铅笔画,然后是花哨或简洁的词汇,配上他烂透的句法。

等到作业最后补交的时候是一周以后,这一周里他都没有遇到那个陌生人。他的故事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长,只是一个人很平凡地遇到另一个人,一方被不可抗力地吸引,又无缘无故地没了结局,像是自然法则。他想了想,在文章的末尾写上想要再见到他的愿望,备注里给老麦哲道歉,希望他理解这次作业的矛盾。

再下来的这一周里他还是没有见到陌生人,也没有见到老麦哲。麦哲先生实在是很老了,来不及判完这次作业,就要辞职换届了。

新来的老师叫亚瑟·柯克兰,学生们打探这种消息总是很上心,好像从老师的名字里就能读出一个完整的人。阿尔弗雷德眯着眼睛听着前桌叨叨这个名字,觉得它陌生,又没有想象中那么陌生。

阿尔弗雷德是在新老师踏进教室的那一瞬清醒的。

亚瑟·柯克兰,英文文法老师,他用清晰的口音介绍完自己,动作礼貌地向大家致意。阿尔弗雷德只觉得两耳的血脉在拼命鼓动,他说的话从他耳朵里流掉了一半。

“各位于本月上交的文法作业我已经通读了。由于我们对对方来说还是陌生人,所以我需要各位再上交一篇这次作业的续集。”

陌生人停顿了片刻,接着说道:

“那么要求还是一样。”他抬眼,极轻极轻地扫过阿尔弗雷德的位置。

“题材自选,字数不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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