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人N
死于2072
 

《【英露】Shadow》

/答应RR @闇鍋 的英露  初尝试请批评指教(这对太难了)

___________

“……后的那个十年是决定性的,因为我意识到几乎全世界都比我年轻。”

听到伊万这样说的时候,亚瑟趁着有空,正在教室地板上搭纸牌屋,把红心的纸牌挑出来放在第一层,花纹朝着外面,里面是红心对着红心。

他这样说,类似的话反复又无常,一次又一次。他夸张地张着嘴,表情扭曲,像在演唱,可是说的话却显得脆弱讨厌。亚瑟想着,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皱了皱眉,打算重新把注意力放在纸牌上,转身时却不小心碰到纸牌塔的边角,于是金字塔整个塌了。

红心国王被压在最下面,难以呼吸,剑也刺进自己的心脏里去了。

伊万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小的事故,嘴里还在念着什么。那个人念着什么呢?一字一句地,一字一句地念……像谱曲,像吟唱,像哀悼。他念出来的内容亚瑟并不总是都能听到,只是那句格外大些,又格外刺耳些,像要钻进他耳朵里似的,扰得头痛。

亚瑟看着倒下的纸牌堆,意外地不觉得生气。他把纸牌全部拢到一起,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你在和谁说话?”

“没和谁说话。”他淡淡地说。

哦,亚瑟点点头。他说话就像唱歌一样。

 

一个人如何被摧毁?或者说,一个不是凡人的人如何死去?亚瑟想到伊万·布拉金斯基已经耗过去的半截人生——一段他参与了不到三分之一的人生,觉得答案过于明显,至少在布拉金斯基老师这里是这样。

布拉金斯基问他:“你什么时候走?”

亚瑟乜了他一眼,说,越早越好。

“我不再唱你教我的歌了。”亚瑟突然说。

于是那个沉默的男人压着嗓子里的野兽,平静地问道:为什么?

“我可以在吟唱中背叛上帝,你不可以。”

布拉金斯基听了,安静下来,眼神不自主地聚焦到亚瑟的喉结处。

他又咳,又咳,像钢珠撞击鼓面,掀起云层,唤醒风暴前的海洋。其实亚瑟本来就很久不唱那些歌曲了,布拉金斯基听到亚瑟最后的通告,喉咙还是像被掏空了一样疼。亚瑟起身走到桌边来,倒了一杯水递给他。伊万接过水,捂着嗓子喝下去了。

在这半杯水倒进伊万喉咙的这段时间里,亚瑟像在床边站了半个世纪。

他想起午间伊万·布拉金斯基的自语,才意识到自己并不知道他究竟多少岁。

布拉金斯基在他的记忆里没有岁数。

伊万·布拉金斯基有一副好嗓子,或者说只要他想要,他能拥有一百个一千个被上帝亲吻过的歌喉——他的造物,他的灵魂,他将天才般的恩惠施给凡人的庸嗓。他就是锻造歌喉的上帝,亚瑟想,要不就是耶稣的兄弟或是门徒——在布拉金斯基面前,人的声音是拙劣的作品,只会发声,说话,狂笑,嘶吼,哭喊;没有吟唱的良质。

亚瑟·柯克兰,十二岁时在唱诗班受到这位圣徒的二次施洗——他是一件布拉金斯基雕琢的作品。他听说歌谣是唱给上帝听的,每一个音节都是祈愿与感谢,而主存在于每一个有人献唱的地方。

“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将你变得更完美。”布拉金斯基笑着蹲下身,注视着孩子小小的绿眼睛。

亚瑟毫不避讳地回看过去,许久没有移开视线。孩子像是在仔细阅读他,眼神充满期待,却冷静认真。亚瑟突然伸出手,摸了摸伊万露在外面的喉结。

“这是上帝给你的吗?”他问。

青年先是一愣,又笑了笑:“是上帝给我们每个人的。”

亚瑟眨眨眼睛,看着他,说道:“我的不是。”

孩子指着布拉金斯基的喉结,再指指自己的喉咙:“上帝没给我这个,老师。”

布拉金斯基哭笑不得,解释道:“你长大就会有。”

“您没懂我在说什么……”小小的脸一紧,眉头就皱起来,“我的嗓子不是天生的完美,但我是您的学生,上帝没给我的你都会给我的。”

青年音乐教师愣了愣,一时没有回答。亚瑟·柯克兰不是什么安分的好孩子,他聪明得让人不得不警觉。当时伊万还不知道这回事,只笑着对他点点头,肯定了他的话。

“所以……”亚瑟接着说,“我可以在吟唱中背叛上帝,你却不可以,不是吗?”

青年怔了怔,一双鸢尾紫的眼睛和面前的幼鹰对视着。孩子似乎看了他很久,连他眼角的细纹和睫毛都读清楚了一般,他悄悄动了动嘴角,露出释然可爱的表情。

“上帝总是不能听到每个人的歌声。”伊万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孩子柔软的头发,“上帝听过你的吟唱吗?柯克兰先生?”

“没有。”小柯克兰很快回答,“你带我的歌声去见他吗?”

孩子的眼睛里藏着一潭深渊,和他说话的时候吸食着布拉金斯基全身的养分。亚瑟·柯克兰绷着一张小脸,总是直视他的眼睛,好像在询问他,又像在告诉他什么。

“我带你的歌声去见他,柯克兰先生。”伊万把眼睛弯成月牙儿状,极轻地说出这句话,“但是没人可以在吟唱中背叛上帝。”

 

亚瑟·柯克兰十二岁的洗礼是在教堂附近的音乐教室里完成的。伊万的教室里有很大的舞蹈镜,一架钢琴,摆放曲谱的书柜和一张简易的办公桌,还有几盆绿植被安置在角落里。

那天是初雪,亚瑟的母亲把他交给伊万·布拉金斯基。青年牵过他的手,他手套上粘的碎雪就融化在伊万的白得透明的肌肤上。然后他蹲下和他说话,亚瑟对这副神赐的歌喉太过不解,于是询问他赠礼人的事。他面前的成年人难以判断年岁,就像圣子一样干净,可是又明显地变化着,模样,肌肤,神态都是青年人该有的样子,当他开口,却又亦幻亦真。

“这是上帝给你的吗?”

是上帝给他的,亚瑟想,他从小练习声乐,听布拉金斯基的名字听得太多了,多得让他怀疑世上是否真的存在追逐天才的必要。若说写作可以锤炼,演奏可以往复锻造,作画可以熟能生巧,那么歌唱呢?对着上帝吟唱的路在哪里呢?音色就像是上帝给人的名字——真正的名字,这个名字既不会被顶替盗窃,也不会与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重叠。

那是才能吗?那明明是伊万·布拉金斯基的所有物。

声音是一个人的原质,一个人的记号,亚瑟·柯克兰做不了这个盗宝者。

——上帝会从布拉金斯基这里夺走什么。亚瑟想。莫说夺取,就是他自己说不定也会失去什么。

“你有最怕失去的东西吗?”亚瑟十五岁生日那天是一个周末,伊万特意给他放了假,带他到公园的草坪上晒太阳。

“我没什么好失去的。”伊万喝着热茶,语气柔和地说道。“我的东西不是努力得来的”

“看啊,这就是你所有的。”十五岁的少年略带不满地抽抽鼻子,“是他给你的。”

“可是我总预感我将失去它。”伊万望着很远的地方,又转过来,凝视着亚瑟的眼睛。

“你知道我会因为什么失去它吗?”他问。

亚瑟像往常一样和他对视。伊万的目光太过炽热,又让亚瑟觉得如此陌生,于是他在回答之前就把眼神移开了。

“我不知道上帝会因为什么收回它。”

是神给他的,独一无二的礼物。亚瑟·柯克兰向布拉金斯基求教多年,仅仅习得星星上的金子上落下来的一点亮粉,而真正的星星只是受到太阳的感召,如常发光。

亚瑟休息日的每一个小时都泡在布拉金斯基这里了,每天晨起练声,晚上反复弹琴调试音感。他戒了蜂糖蛋糕,薯片零食,即便到了叛逆的年纪也滴酒不沾,更不用提抽烟。

亚瑟知道伊万每次都会在他到达之前驱散教室里的烟酒味。伊万其实很少抽烟,同一盒打开躺在桌面上,一个月多才能取完。他只是酒喝得多,烈酒,纯正的净伏特加,味道凌冽得像尖刀。

也像毒药一样。

亚瑟不太喜欢他教的歌曲,比如奇异恩典。

“我不喜欢这些歌。”亚瑟某次对他说。伊万像是猜到似的,只略笑了笑,便要伸手去摸亚瑟的头。

亚瑟一脸嫌恶地躲开了。

每当他开口唱伊万教给他的歌,亚瑟对自己的虚伪的恐惧便侵袭全身,而伊万总是闭着眼睛弹琴,不看亚瑟演唱时扭曲的表情。

他从未向亚瑟提及该如何表演,而亚瑟感觉自己像被圣子蔑视一般可悲。

伊万布拉金斯基就是那样的人,没有学过的东西,他一句话也教不出来,而表演歌曲对他来说不需要学习。亚瑟小时候歌唱比赛,没有表情的时候总有人教他笑,怎么恰到好处,怎么迎合观众。可从十二岁开始没人再告诉他应该笑这件事了,于是他索性不笑,也不练习笑,只在演唱的时候用夸张的唇语掩盖表情。

亚瑟九岁多的时候第一次看了伊万的演出。全身素白的雪人立在舞台中央,虚掩着双目,向世人讲述生命和死亡的故事。亚瑟分不清他的语言,在唱歌亦或是在说话也不明朗。只看到他在舞台上极慢地游走,摇摆他的身躯,那表情就像天生就是笑着的一样,眉头却微微蹙着,脸颊两端又溢出满怀的悲悯和痛苦。

那一刻亚瑟突然回想起自己见过的所有演出里的笑容,一时忍不住伏在座位上干呕。

伊万·布拉金斯基不会教人如何表演,亚瑟很早就明白了这件事——因为他不会表演。他就是那副带着圣光的样子,就连舞台上的角色都是天然的。

你到底有多少学生?亚瑟有一次问他。

伊万回答说每年年底都会带好几个合唱团和唱诗班,平时亚瑟也见过一年制的学生在他这里修习,可是就他待得最久。

“你给别人的东西太多了。”亚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冒出这句话来。

伊万朝这个小子眨眨眼睛,仍然露出从前那种笑容。

“算起来有七八年了?”伊万开口,伸手像往常一样揉揉他的头发。

还是那样温凉的触感。亚瑟早就没有躲开他的习惯了,只是坐在他旁边,他要伸手摸一摸便摸吧。

“你给别人太多东西了。”他想了想,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这份恩赐是给布拉金斯基一个人的,亚瑟突然想到,他宁愿伊万只做一个单纯的歌剧演员或者歌唱家,而不要将他的秘密像撒种子一样散播给凡人,只要站在高处摘星星就好,最好是遥不可及。

“你的上帝这样善妒。”亚瑟解释道,“你教这么多人唱歌,他会气得把你的嗓子夺回去。”

“会吗。”伊万神情释然地看着他,轻声应了一句,随即又咳嗽起来。

神子看他的眼神里藏着一条暗流,有时汹涌有时静默,忏悔的气息就从那里流出来,像要指责亚瑟一般地压迫着他。

“是啊,我的上帝如此善妒。”他喃喃地说。

三年多以来,他的肺病一日一日地加重,悉心治疗也没有好转的迹象。

——上帝会从布拉金斯基这里夺走什么。亚瑟又想。

 

伊万醒来的时候嗓子发痒,他咳嗽着坐起来,伸手去床头探眼镜,往前一扑,险些翻身摔下床。

“做什么呢?”一旁的声音冷不丁地问道。

伊万抬头,看见那个年轻人佝着背坐在床边抽烟。他隐约能看清楚他手里拿着的是自己的眼镜。青年拿着那副平淡无奇的眼镜,就着月光仔细观察,不再出声。

伊万正想要起身,刚一侧身,血腥味就从肺里涌出来,揪着他的身体往下跌落。生锈的脊骨就像磁石一样,硬生生地将他的骨架钉死在床板上。

年轻人微微扭头,似乎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极缓地叹息了一声。

须臾,伊万才翻了个身,艰难道:“亚瑟,还给我。”

伊万伸手去抓,亚瑟往后一转,躲过了他的袭击。

“拿了它,你未必看不见。”

未必看不见?伊万·布拉金斯基对着天花板眨眨眼睛。那对鸢尾花色的宝石像是浸泡在陈年的老酒里一样,有点褪色,又混着些杂质一样的游丝。亚瑟回头,月光越过他的身影,恰好附在伊万如同用画笔描摹过的眼角,酒就从那里漫出来,沾湿那些足够深的刻痕。

“不是说人的感官是平衡的吗?从前你音感好却有眼疾,现在不能唱歌了,眼睛也会好。”

亚瑟看着他,手就停在半空中,一动不动。

伊万被烟味呛得不行,只问了一句:是谁准你在这抽烟了?

“没有谁准。”亚瑟回答,“只是你恰好在这,还恰好有肺病。”

伊万听见这个词,一时没有接话。他支起身体,大概是想吼他出去;可是又好像突然很累,懒得开口了,只得重新躺下,背过身去。亚瑟却像是被激怒似的把他拽回来,说,你怎么不说话?就像你平时一样,亚瑟接着说,这样可悲又容易被感动,你不是最天才的圣子吗?

“就像你说的,上帝从我这里夺走了它。”伊万笑笑,挣开他的手,“但是,上帝不会因为我将它教授于人而惩罚我。”

“我不再唱你教我的歌了。”

躺着的病人愕然,许久才开口,问道:“为什么?”

亚瑟闷哼一声,反手把烟掐灭在地上。


________________-end

我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请锤爆我!!

不知道有没有朋友get我奇怪的点((

 
评论(2)
热度(175)
  1. 共9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盲人N/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