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人N
死于2072
 

《【仏露】嘶哑》

\\仏露百合  自我流

\\【请配合BGM:1440

    

 她回忆自己已经丢开的悲伤,将此作为一种气氛将人包裹起来,并称之为爱情。

 

——————+

 

“我在海边遇见一个圣徒。”她说,“向光跪着,背影很单薄。”

“那他一定弄脏了他的裤子。”她淡淡地回应着,用软刷在她的眼角轻轻一勾,画出一道优美流畅的弧线。

“索娅,你别画错了。”

弗朗索瓦丝的手慢了慢:“没错,是黑色。”

线条沿着眼窝往上,比眉线略弯一些。铺上黒纱的眼目光闪烁,睁眼间的银线被她的眼神隐去了光辉。蝴蝶仍纠缠着眼尾的细枝,双翅晕染在女孩的鬓角的铂金色森林里,眼下的金色斑点是它点足挣扎的痕迹,在无声地嘶喊,就像女孩的眼睛是她听觉获知的入口。

安娅突然挺直身子,凑到镜子前。

“索娅,别画蝴蝶。”她说,“别画那种东西在我脸上。”

弗朗索瓦丝轻轻抖去刷上的浮粉,抬起的手停滞在她额前,不作声。

“你为什么想画一只蝴蝶?”

为什么想画一只蝴蝶?如果要问,她会说她不知道。

“别问了,安娅。”弗朗索瓦丝继续画了下去,“因为我喜欢画,我以前都画蝴蝶。”

女孩与她交织的呼吸成了空气中唯一的乐声,像小提琴的细线流动着穿起从她眼角飞起的粉末。金色的,亮时略略闪光,带着女孩的精魂,消失落定在她的气息里。

“你不该画这个。”安娅说着,却没有止住弗朗索瓦丝的手。

“你不再是黑天鹅了。”

“我不再是了。”弗朗索瓦丝接着做自己手上的事,似乎没有听进去,随口迎和着回答她的话。

“从前我是黑天鹅的时候……”

“你根本没当过。”女孩脱口而出。

她愣了愣。从前是什么时候,她也不知道。

弗朗索瓦丝轻轻吐息,一边给她上妆,一边仔细听着自己的气息,生怕被这份突然的静寂抹去。

 

“你没当过吗?”

“我没当过吗?”

 

她听到对方也说了同样的话时,手停了停,看了她一眼。

要算起来弗朗索瓦丝有很多从前,可以是五岁那年穿上舞鞋的那一刻,可以是十七岁舞蹈着的极致的年轻,是谢幕时满场的赞誉。但她想起自己丑陋畸形的双脚,流血后逐渐愈合时胡乱结痂的肌肤,聚光灯灼伤了她的后颈和双肩,羽翼的骨骼在那里生长。

 

“要我说,这儿什么也不该画。”

“没有什么你说的了,姑娘。”弗朗索瓦丝收起所有的工具,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作品。“亲爱的安娅,你美得很精致。”

“画也不应是蝴蝶。”

她的眉被巧妙地染成了黑色,像是初生的羽毛。眉尾恰是漏了几笔颜色,白金色的细线排列着下弯,保持了她最原始的眉形。

她应该笑——脱下黑羽的皮毛,紧贴肌肤的白羽会疯狂地生长,护住她的双臂和那颗透明的心。最后展翅,飞离极寒之地。

 

安娅听见人在她耳边细语,再细听时却无人发声。

“你在跟我说话?”

“我没有。”

索娅看着那双黑夜里的眼睛,那面镜子里有自己与她相仿的瞳色,说不清有什么差别,或是谁更亮些。

“我——”

“我生来是为了黑夜。”安娅语气里带些愉悦,笑着说道。

她掩着双眼,没有理会。她为安娅理好裙摆上最后一缕不安分的黑羽毛,轻推了一下她的后背,女孩几乎是跌出去了两步。

舞台的光圈刺眼的颜色穿过猩红色幕布的通道侵袭她的双眼。女孩似乎侧回过头来,摆动着手的步间舒展着修长白皙的脖子。她轻轻点头,开口唇语,一字一句,一字一句,一字一句地说着。

她听不清也看不清她的话。光就从那头来,连女孩的轮廓也是雾中模糊的剪影,是白日里挣扎着死去的黑夜。弗朗索瓦丝的耳中是长鸣,像是光线刺穿了她的头颅,在双耳形成通路向四周扩散,包围了她。

她的剪影也远了,可她还在唇语。

弗朗索瓦丝觉得自己知道她在说什么。血液海潮般的鼓动撞击着她的意识,她也试着张口发声,细语,歌唱,嘶吼——回应。

她一字一句,一字一句地说着——

 

 

“我在海边遇见一个圣徒。”

“我在海边遇见一个圣徒。”

 

 

圣徒朝光,此时天色不知早晚。弗朗索瓦丝看见那人不言不动,几次想要呼喊,却终未发声。

她也在那个湖岸的沙滩上,远远地看了一眼后背过光去,盘腿斜坐在那儿。她的羽毛杂乱不堪,毛色参差,黑色中穿插的细雪像是她身上的顽癣。女人疯狂地拔除白色的残羽,血液黏住浑黑的羽翼融为一体。她奋力地伸手,想要触及脊背上最后的白色痕迹,一发力挠破了蝶骨上的皮肉。

白羽在后背长得出奇地完整,顺着蝶骨中央排列到她的尾骨最后一羽,在她手不可及之处。她展开双翼,未能变成一只纯黑的天鹅,反而是一只身白翅黑的蝴蝶,在湖岸的一角绝望地颤抖。想要振翅起飞,却被伤痕夺去了全身的力量,最后血液汇集沾湿了背脊上的白羽,隐去了最后一抹亮色。

 

她想展翅。

于是她拉动骨骼,展翅,展翅,死了。

 

弗朗索瓦丝突然从幻像里清醒过来,双臂颤抖,出了一身冷汗。舞台右侧的乐团像是突然开始了乐章的中段,让她猝不及防。她猛地脱开黑天鹅安娅的手,点着舞步退开去。

弗朗索瓦丝害怕跳跃。

跃至空中时会显露出没藏好的黑色羽毛,露出它生长时留下的伤疤,被舞台的光线照得一清二楚。

 

她看到自己死了,就躺在湖岸的鹅卵石上,不再舔舐自己的羽毛,失去了迎接黎明潮汐的双眼,翅膀的血痕渗入骨骼里,探进神经和心脏。她最后望向远方的时候,瞳仁里的光熄灭了。

——她死了,在新雪垒成的棺材里。

她最后一眼是看那圣徒。向光跪着,没有丰满的羽翼,背影很单薄。

 

她认得那湖岸的每一块岩石和朽木,她用光裸的脚心丈量了每一寸被湖水沁得湿软的腐地,她知道那根本不是海。

圣徒是假的。

圣徒向光跪着,任凭她发声询问,呼唤,叫喊,直到嘶哑,也从不回头。弗朗索瓦丝在逆光的背影里隐约看到那人与自己相仿的发色,风吹起时颜色跟着光线奔跑,散向远方的天际。

光就从那儿来,风也从那儿来。细刀破开她眼球上的玻璃,碎屑又接着飘走。她在满眼的暗红里辨不清楚自己白色的残羽,在撕扯自己的风暴里失声痛哭。她也曾以为自己是为了黑夜而生的,最终要褪去亮色的羽毛,与黑夜相和着保持噤声,在月光下独舞。

 

可圣徒不回头。

 

“我生来是为了黑夜。”她说道,“而你生来为了破晓。”

“我吗?”安娅靠窗坐着,光就从那儿来。

“来不及了,索娅,来不及了。”安娅微微抬头,一边把自己的发梢捏到眼前仔细观察着,一边说道,“冬天的破晓太晚了,恐怕我会死于风雪。”

    “我和希腊人一样。”

“女孩儿,你根本不够聪明。”

那时弗朗索瓦丝终于换来了一身黑色的皮毛,是舞台的中心,把白天鹅们逼上湖岸的悬崖,看着她们追逐虚妄的爱情,一个个跌得粉身碎骨。

“不。”安娅轻声说道。她抬起一只手臂,活动了两下,作点翅状。她沐浴在午后的光晕里,像神鸟在圣地巡礼时的舞蹈。

“是曙光女神。”她说,“我和希腊人一样,是奥罗拉的真诚崇拜者。”

安娅有自己的翅膀。洁白的,柔软的,染着阳光的颜色。

 

乐声响起的时候,弗朗索瓦丝穿着白裙再次出现在舞台的中央。提琴手撕了一个极长的尾音,末了她再也不动。弗朗索瓦丝觉得自己几乎死是在那个尾音所走过的世纪里的。

它亮,够响,如同白瓷在丝绸上刻下的伤口。

弗朗索瓦丝惊醒了,睁眼间,光线从缝隙里流进去了,几乎把她刺瞎。

弗朗索瓦丝还是不动,她看到她围着她舞蹈,仰首,提臂,点步,旋转。黑天鹅的生命汲取自她过去的悲伤,像永不停歇的陀螺,转走了光阴,不舍昼夜。

她想求求她,安娅,停下吧,停下,我不想再死第二次了。

她回忆自己已经耗尽后丢弃的悲伤,将此作为一种气氛把人包裹起来,就在舞台上,离她近处发散,并称其为爱情。

 

“索娅,你为什么要在眼角画蝴蝶?”

如果要问,她说她不知道。但是她在黑羽褪尽之时眼上的伤口也随之愈合,足以让她仔细观赏自己这幅杂毛满身丑陋不堪的模样。她瞋眼时有明显的痛感撕扯着她的神经——她终于想起那风走过时在她眼角上留下的伤疤,它细,向上微微扬着,像要展翅。她为自己绘上一对蝶,睁眼时就像蝴蝶起飞牵开了她的眼帘。

此刻她的眼角是镜湖的一隅,上面漂浮着雪白色的绒羽,柔嫩纤细。那对蝴蝶就在她眼前,几次点枝想要起飞。安娅清澈的瞳仁里是自己化装成白天鹅的妆容和与之相仿的瞳色。

时间和地点都变了,她只觉得自己如今这幅白天鹅的躯体残破不堪,如同世纪之前的枯骨被迫拴上了双翼和羽毛,而她这幅皮囊早已死去,老得不堪一击。每一步舞步都耗损着她的生命,每一个跳跃都让她不断回想梦中湖岸的沙滩上她死去的场景,每一个旋转都让她迷失在过去的悲伤里,最后浸泡在痛苦中无法自拔。

安娅没有停下,她不会停下。

在舞台上,在聚光灯下,她是新生的星辰,是月下唯一独舞的圣鸟。弗朗索瓦丝很清楚安娅与她有什么不同。安娅是真正的白天鹅,是雪国的精灵,是奥拉罗的儿女,也是真正的黑天鹅,与夜声一起歌唱起舞,在破晓时与黎明同醒。

 

“我在海边遇见一个圣徒。”她说,“向光跪着,背影很单薄。”

“他不回头。”弗朗索瓦丝蜷缩着身体,仍然不动,“我也看见了,我叫了他。”

 

安娅继续她的舞步,每一步的走位都与弗朗索瓦丝当年无二。

 

 

“那圣徒是你。”

 

她在湖岸向光跪着,新生的羽翼还未生长。


——————————end

非常我流。

【如有错误劳烦指出,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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