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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于2072
 

《【米白】新雪(二)》

 \\卫国战争   前文请点击【(一)

(不好意思还有人记得这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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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我一直在重复,从一个终点到另一个

    暴风雪最大的几天已经过去了,天气却没有回暖的趋势,下层的积雪冻得越发地硬。娜塔莉娅在雪地上慢慢地踱着,一步一步往前蹭,低着头努力寻找什么。她用手掌捂着双颊,试图从脸上的血液里获得一点儿温度来暖和自己的双手,反复几次后脸和脖颈也变得很凉,于是她把手揣好,眨眨眼睛醒神。

她从前是不怕冷的,但是自从跟着琼斯夫人来到收容所后,身体似乎虚弱了许多,身上的伤也好得很慢。尤其在寒夜里,裸露的伤口常常刺着她的脚心钻心地疼。娜塔莉娅不敢把步子迈大,也不敢快步走,好在此时无风无雪。

“你怎么来了?”娜塔莉娅察觉到眼前的光被挡掉一些,直起身子,看着面前的人顶着一头稻草金的乱发,脸上不明所以地挂着笑。

“刚刚大家都在吃午饭的时候,你没在。”少年看着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把手里还冒着热气的烙饼递给她,“吃点儿?”

“谢谢,我不饿,别管了。”

“哇……这个,那怎么行?”

“你来干什么?”娜塔莉娅继续找她的东西,瞥了一眼阿尔弗雷德。

“艾米丽说她一早就没看到你,我想你大概是在这。”

“所以?”

“艾米丽说女孩子不能一直放着不管。”他眨眨眼,“我觉得她说得很对。”

“哦。”娜塔莉娅不自觉地一提嘴角,“你就这么称呼你的母亲,琼斯夫人。”

“琼斯夫人?哈哈哈哈哈哈哈!”阿尔弗雷德下意识抬起手捏捏自己的鼻子,想起自己不应该笑得太过放肆,只能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发抖。

“……这有什么好笑?”娜塔莉娅淡淡地开口,翻了个白眼。女孩觉得自己就是在这样的时候会好好反思自己当初做了什么才认识了这个人,并且带着无限的诚挚的忏悔期望重来。

“我说,”阿尔弗雷德突然站正了,直视着比他矮半个头的姑娘,“艾米丽和你一样的,你们都一样,只是女孩而已。”

风突然悄悄吹起来,还有点儿大,拂过娜塔莉娅帽檐下的发梢,吹得她的眼睛微微发涩。

阿尔弗雷德被风吹得眯上眼,恰好配上他的笑容显得更加刻意,男孩挑一挑眉,甚至还蛮得意的,俯下身说:“以及……我猜你在找这个。”他把手伸到娜塔莉娅面前,手指缓缓张开,手心里静静地躺着两枚大小颜色不一的暗色扣子,也许是才从雪里被发现的缘故,在些微的阳光下还有些发亮得好看。

娜塔莉娅惊愕地一抬眼,猝不及防地对上面前的人信笃的眼神。

 

那夜与季玛交谈过后,娜塔莉娅一宿没睡。

战争爆发后,她心里有无限种可能,其中也包含她也许不得不接受的残酷现实。娜塔莉娅想,这个世界已经没什么不可能的了——能颠覆的不能改变的,一时间都天翻地覆,城市,工厂,广播……连同他们的信仰,永远埋葬在那年夏天。

收容所里有很多孩子,比娜塔莉娅小很多的,几乎可以完全藏在她的裙后的孩子。吃午饭或者做游戏的时候,偶尔会有孩子不愿意参与进去。那晚士兵们在大厅中安顿休息,结束谈话后,娜塔莉亚退出了大厅。

她走进厨房,准备清点剩余的食物。一个男孩悄悄躲在门口,胶底鞋摩出的动静引起了娜塔莉亚的注意。女孩儿放下手里的纸笔,走到暗处。厨房里昏暗的灯光恰好打在男孩精致的左脸上,他伸出手,拉着娜塔莉娅的衣角,说:“娜塔申卡,我妈妈原来和你一样好看的……你做我的妈妈吗?或者姐姐。”

明明还很年轻的女孩霎时有些不知所措,她本想回应孩子的话,却被孩子的哭诉堵住了嘴。

“你看莉莉娅!你看看,她有哥哥的。可我没有姐姐也没有哥哥……我也没有妈妈……”娜塔莉娅听着他的话,突然愣住了。她可以现在马上站起来拽过自己的衣服跑开,不听孩子任何无理的话。因为人们都是一样的,理想的丰碑突然冻结,裂成碎片,被一阵狂风吹得消逝在空中,没有人可以幸免于难。这似乎是比世纪的战争还要可怕的事,伫立在苏联的脊梁上的高峰一夜之间变成了火山,滚烫的岩浆奔流在西伯利亚的土地,灼着娜塔莉亚的心脏。

娜塔莉娅听着他的话,怔了怔,没有把脚往后挪哪怕一点儿。

“……我们都会好的,好吗?”

她不知道自己说这话时候是什么表情,可能压着眉,也可能笑了。

“……好吧,娜塔申卡。”他为难地点点头,“那就会好的。”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缪沙,我奶奶这样叫。我姓什么……我忘记了。”

“好的,阿缪沙。”娜塔莉娅碰了碰他的额头,认真地与孩子对视。

 

    第二天早上,她被大厅里的动静惊得清醒,迅速扑到窗边看去。雪地上吵吵嚷嚷的,伤员又被搬回到车里,艾米丽穿着整齐,笑着说话,像是在跟领头的军官道别。娜塔莉娅没有多想,顾不上把衣服全部穿上,匆匆忙忙地套了厚外套,一边向楼下奔去。

“季玛!季玛先生!!”她一边跑着一边喊,“等等好吗!请等一等!!”

车里的士兵听见自己的名字,本能地抬头看去,眼中映入一片亚麻金的绸缎在飘舞。“什么事!好姑娘?”他也大声喊着。

“我该到哪去找托里斯?”她还要奋力上前一步,离车更近一些,却被近处的士兵死死地截住。

“艾米丽小姐!管好你这儿的孩子!军队不是收容所!”军官像是恼了,一味地挡着娜塔莉娅。

“听我说好姑娘!别去找他,你不能去!他会活着回来的!”

“那我怎么能知道他到底是死是活!?”女孩的眼泪突然像是洪水决堤一般涌了出来,她几乎是吼着,唇齿间的音节不甚清晰,“我怎么知道……我能不能一直就这样等着?”

“我……”

“够了!!没完了吗?让司机开车,合上厢门!别林科斯基中士,如果你觉得后方医院你的那个位置是多余的,我们很乐意转出。”

季玛开裂的双唇在寒风中微微发颤,良久才应答了长官的话。

汽车发动引擎驶去的时候,西伯利亚冬日的太阳还太远,没有施舍一丝阳光来为伤员们的车送行。纷飞的雪模糊了娜塔莉娅的视线,汽车很快淡出地平线,她甚至来不及询问他们将要去往哪里,来不及细细思忖她与他们的未来。

艾米丽把身边的女孩拉到怀里,任由女孩扶着她低低地哭。女孩一时间放下了所有,把悲伤尽数宣泄在这个异国人的身上。后来娜塔莉娅大概知道了,人一旦有了太多情绪,就会被拷锁勒住脚踝——事情从此可以分为,“以前我还活着的时候”以及“后来我重生了的时候”。

几年前,娜塔莉娅喜欢读诗——没有什么特别,女孩们都爱读诗。在美好的年代,连诗的联结也让娜塔莉娅感到欢欣与幸运。女诗人的名字与她的母亲一样,似乎少了些俄语特有的风味。“妈妈,您和茨维塔耶娃一样,全身上下只有姓氏像个苏联人。”她对玛丽娜逗趣说。

“我的好孩子,有些人就是要什么东西就能得到的。”

娜塔莉娅看着母亲,聪敏的女孩知道母亲在说什么,她眯起眼,低低地笑。

       

      “……我想和您生活在一起,

     在一座小城市里,

     那里钟声长鸣

     那里的黄昏永远和煦……”

   

“……窗子上摆着硕大的郁金香。

     您也许根本就不想把我爱呢……

 

她知道玛丽娜在说什么。女人言语神态间处处写满了作为容华不逝的年轻女人的骄傲,被胜利的光辉笼罩,被伟大土地最崇高的地方滋养——归根结底来自于作为东欧美人的尊严,出生在这里就好像意味着站在苏联的前方眺望世界。

娜塔莉娅觉得自己知道玛丽娜在说什么。她在说她的掌上明珠——娜塔申卡这样的,生来如同天眷,以及拥有最原始的姓氏和名字的孩子。

这看起来着实有点儿傻,娜塔莉娅有时候会想。人们竟然如此容易自满与生活以致于骄傲的地步,连她也不例外,尽管这些都仅仅是因为注定生来就是如此的姓氏,或者斯拉夫人突出的特征而已。

不过这就好像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你要是指责,他们会说这是归于他们的所谓最完全的自由,并且大喊,高呼着赞美他们自己。娜塔莉娅觉得这和他们爱唱歌读诗是一样的,男人女人们劳动时唱赞美歌,军人和孩子把军歌和战斗时期谱写的曲子作为娱乐的必须节目。可是说白了这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大家每天都浸泡在快乐中,几乎可以说是无忧无虑。

她的表哥伊万更是这一切定义里的宠儿。过节的夜里,家人和亲友们都聚在一起,布拉金斯基家的父子合奏提琴,最后在军歌的钢琴曲声里,母亲们端上美味的萨洛和布林饼,然后大家自然而然地谈起未来,谈起饭桌上那个最优秀的孩子伊万,大家一起把期待放到他身上,干了一杯又一杯酒。

“军医!这小子以后——”

“……找个好姑娘!像你玛丽娜姨母这样的……”

“伊万得好好物色个人……看我们姑娘,小时候说非你不嫁的!”

娜塔莉娅不理会家长的玩笑话,她从不否认自己对哥哥的崇拜和珍惜,有时候她自己还凑上两句,有趣的是这会引来托里斯的误会。十三岁那年的夏夜,她与托里斯结伴到屋顶去看星星,托里斯问了她一个到现在她想起还会觉得有些发笑的问题。

“娜塔莎,你是真的除了伊万谁都不嫁么?”

娜塔莉娅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一是没想到真会有谁把这个当真了,二是想到如果回答,会给自己下一个怎样的圈套。

她有点窘迫,又不太敢看男孩的眼睛:“如果是呢?”

“如果是?”托里斯身子一颤,眼睛一亮。

“那可没准儿的,说不定呢……”她突然玩心一起,“我就嫁给别人了,随便什么人,只要我能遇到的,对我好的。”

男孩不说话了,抬头望着星星,许久。

“比我想的好那么点。”托里斯笑着说,“如果是这样,我就只能对你更好了。”

娜塔莉亚只觉得那一瞬间星星全都隐去了,整个世界还剩下托里斯在发亮。

 

已经是深冬,风雪已经没有了最开始的狂暴,连续几天没有大雪,院子里的雪人堆了冻住,毁掉再堆。娜塔莉娅坐在房檐下的阶梯上看着孩子们玩耍,又稍微往外坐了坐,以便蹭到一些阳光。她想起自己曾经也对雪地里的游戏爱得无法自拔,不怕冷的体质让她能够在雪地里待一整天,同伴们都叫她“雪姑娘”。

“娜塔莎,你想堆个雪人吗?”

在娜塔莉娅没有玩伴的时候,托里斯最常用这个句子发出邀请,娜塔莉娅每次都戴上帽子,欣然接受。其实她很想某一次试试说“不想”,看看托里斯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可是当娜塔莉娅看到男孩眼角微垂的双目,举止间尽是温顺和迁就,她就不能再在心里有什么别的念头了。

“娜塔申卡,来堆个雪人吧。”

“我已经说了一千次了阿尔弗雷德,我不想……”娜塔莉亚条件反射地说出了拒绝的话,抬头间却看见阿缪沙眨巴着眼充满期待地看着她。

“阿缪沙……我……”

“娜塔申卡姐姐,你脚还疼吗?”

“嗯。”娜塔莉亚点点头,裂开嘴笑了一下。

“那是不是不能跳舞了?”阿缪沙眉头蹙在一起,担忧地问道。

“也许……也许还能吧。”

“……”

“你为什么知道我跳舞的事?”娜塔莉亚突然反应过来,转头问道。

“啊呀……”阿缪沙挠挠头,颇有些发窘。

“是阿尔弗雷德吗。”她的声音突然冷下来。

“是我我我。”阿尔弗雷德高举着双手从墙角边儿溜出来,“我觉得我可以解释。”

“你解释吧。”

“这家伙……不不我是说这孩子!他想学跳舞。”

娜塔莉亚低下头去,恰好触到阿缪沙的期待的眼神。

“我一直想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学舞蹈的?”

     娜塔莉娅有时候回忆起来,觉得自己也许很早就认识阿尔弗雷德这个人了。

     还是孩子的娜塔莎,很小就被浸泡在音乐与舞蹈的环境里——与大多数苏联的女孩一样,在与别人说起关于歌剧音乐时,能谦逊而自豪地说,自己曾受到良好的音乐教导。因为与生俱来的舞蹈天赋,这份自信在她身上显得更甚,以致于很小的时候在同龄人中根本没有人能够和她一起搭档练习。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七岁的时候她曾短暂地拥有过一个搭档,她已经记不得那孩子是什么模样,只知道那时间很短,短到自己无法熟悉地记住对方的名字,直到现在,更是没有了一点儿映象。

“哦……你说跳舞?爵士还是什么的?不知道吧,挺小的时候就在学了。不过你突然问这干什么?”

“没什么。”娜塔莉娅接着低头玩自己的发梢。

“芭蕾我倒学得挺早了,其他都是后来学的。”

“那时候你几岁?”她下意识抬头,急于确认。

“七岁……六岁?”他杵着脸,“我记不清了。”阿尔弗雷德抱歉地摊开手。

“嗯……”娜塔莉娅又悻悻地低下头。

的确不可能存在那么巧的事情,更何况琼斯一家还是美裔。如果阿尔弗雷德真的就是她小时候的搭档,她不可能不把他记到今天。就像去年两人搭档演出那回,当时娜塔莉娅觉得这家伙就算是烧成灰,她也能认得。

“我以为我以前就认识你,不过我想错了。”她最后说道。

“那可不一定。”阿尔弗雷德一挑眉,指关节轻击木桌。

“你怎么知道,我们以前就没有见过呢?”

娜塔莉娅不回话,只一挑嘴角,毫不客气地挑衅回去。

阿尔弗雷德也坐下:“你的脚肯定能好,你要是都不能跳舞了,以后国立歌剧院谁来领舞?”

    “我觉得你还欠我个人情。”阿尔弗雷德突然说。

“……还有什么人情?”娜塔莉娅看小孩似的眼神看着男孩的脸,随即翻了个白眼。

“你忘了,你受伤那天,是我背你回来的啊。”阿尔弗雷德一脸傻笑,逆着光,金色的斑点在他的头发上轻轻跳动,被雪过滤过的光线映在他冰蓝色的眸子里,竟澄澈得十分拨人。“所以啊,你怎么回报我?”他问。

娜塔莉娅赶忙收回眼神,不好意思表现出自己看呆了。

“再过几天是圣诞节。”男孩高兴地宣布,“跟我跳舞吧。”

“我做不到,我没法跳。”娜塔莉娅看着远处阳光把雪地打亮,孩子们淡色的头发衬着他们白得透明的脸,越发好看。孩子动起来的时候,发丝也跟着在风里舞蹈,和细雪轻轻拥抱。

“这样吧。”她说,“你教阿缪沙跳舞,我陪你们。”

 

(五)在我所到之处,皆无独白 

“阿缪沙!你做什么?快从那儿出来。”娜塔莉亚在楼梯口的窄间旁蹲着催促,一边在黑暗里寻找男孩的身影。

“我不想出来。”

“别闹了。”她说,“今天安娅小姐要讲北欧地理,你忘了吗?”

“没有。”孩子倔强的声音从里边儿传出来,“我没有忘。”

“你不是最喜欢地理了吗?快出来。”

“……”

“好。”娜塔莉亚似乎耗尽了耐心,“我在这数到三,如果你还不出来……”

“我就告诉阿尔弗雷德,你不学舞了。”

阿缪沙突然不说话了,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时间像是暂停了一般。

“可我讨厌安娅老师。”阿缪沙突然说。

娜塔莉亚怔住了,愣在原处轻轻吐息。比起孩子的恶语,他的眼神更让人恐惧。她想起阿缪沙用画笔画北欧大陆的海岸线,那样清晰准确,下笔那时清亮的瞳仁里似乎有白雪的光芒。下雪的日子里,他将石子摆放排列成狭长的群岛,他告诉安娅,他将来要去那里,去非洲,去那片任何国家都还未曾涉足的地方,那是他的新大陆,因为那份新奇,因为那未知。

“我是跟她说了。”阿缪沙见娜塔莉亚许久不开口,接着说道,“我跟她说我想去北欧,坐着苏联最大的破冰船,带着勋章一路去。不上岸,因为任何时候只要破开冰,一直走就行。”

“嗯。”娜塔莉亚表示自己在听。

“可她说没人为荣誉买单。”男孩儿咬咬牙,“……她这样说了,总之她在我面前,反对苏联。”

“……还有斯大林。”

娜塔莉亚眨眨眼,这是她没有想到的答案。

冬夜总是来得特别早,娜塔莉亚早早地把孩子们从收容所的雪地上招呼回来,清点过人数,安排饭食。面包是没有的,但土豆饼应不会少。前日里得到消息,他们将会继续向东方转移,最晚就应是周日傍晚的火车。到时艾米丽带着他们东撤,又会留下一块无人区。

“你知道什么叫无人区吗?”阿尔弗雷德摘了眼镜,在炉前烤着冷硬的褥子,“什么人都没有,牛,马,猫,没有。谁都到不了那儿去,只有老鼠。”

男孩说得很隐晦,娜塔莉亚大约知道他在说什么,敌军一路东进,她见过那光景。火,机枪,防线铁网,毒气弹留下的阴霾挥之不去,浸进土地里,又开出花儿来,结了灰黑色的果实,腐烂后流下的汁液浸泡着尸体。那是明斯克,是她出生的地方,就在那样明媚的夏天,花开着,人们唱着歌走在大路上迎接朝阳,也许他们不那么满意而富足,但他们幸福。后来一切都变了,娜塔莉亚知道了那个,那在苏联有无数个的被叫做无人区的地方,不断地向他们逼近,拉响长鸣的警笛,日日在她耳畔,无数次将她惊醒。

“这我知道。”娜塔莉亚折着枯树枝说道。

“我听说阿缪沙出事了。”许久,阿尔弗雷德突然开口问道。

“嗯。”娜塔莉亚也不回避,很疲倦地说,“是关于安娅小姐的,阿缪沙被嬷嬷说教了。”

阿尔弗雷德正要开口,思绪却被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

“不好意思,我有打扰到你们吗?”

来者穿着旧棉鞋,走路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刚刚话里的安娅正站在两人身后不远处微笑着,神色平静地看着娜塔莉亚。

娜塔莉亚反应过来,朝她点点头:“您好,安娅小姐。”

安娅上前两步,站到亮处,微弱的火光映出她极为精致美丽的五官,淡紫色的眸子里像含着星辰。

“让我靠火近点,好吗?晚上太冷了。”

阿尔弗雷德很快应道:“当然。”说着为安娅搬来一把能坐下的椅子。

“我为伤害到孩子的事,感到非常抱歉。”安娅看着娜塔莉亚,淡淡地开口,“但是,亲爱的,我不希望这会给我自己在你们那儿留下什么误会,我要说的是,我没有错。”

娜塔莉亚也看着安娅,睫毛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颤,没有作答。

她看向阿尔弗雷德:“美国来的好孩子,你有亲人吗?奶奶?爷爷?或是父母?”

阿尔弗雷德一边给安娅递了一杯热水,一边说道:“我很幸运,他们都还在。”

安娅微笑着点点头:“你是很幸运。”她说,“可我,可我们,失去了很重要的人。”

她接着说道:“我爱我的奶奶,她爱她的城市和音乐,她那样地天真善良,心灵手巧,我的每一件衣服都是她亲手裁制的。”她说着捏起衣角,细细抚摸着。

“可她死了,就在前年。我的小女儿长高了,她很高兴,说要重新打一个模子。那天很热闹,满城的报纸头条都登着斯大林到新的纺织工厂视察的消息。她总是帮送报的小伙儿补衣裳,于是好小伙儿也把报纸送给她一份——她就是用那个画的衣样,剪刀还剪破了斯大林的脸。”

安娅看着壁炉里跳动的火舌,眉心舒展着,眼神温和。

“可我奶奶连斯大林是谁都不关心。她是上个世纪的人,每一句话都关于她的土地和村庄。她会唱歌剧——不不,不是那种现在剧院里的东西,你知道,那是被他们称作糟粕的一点……纯艺术的东西。她还喜欢公主的赛马和折扇,她说公主的名字和眼睛是世界的宝物。”

“‘公主很聪明,她绝不会死的。’”安娅突然挺直了身子,把头发挽到后面反手扎成一个漂亮的发结,她睁大了眼睛,开始模仿起来:“‘孩子们,你要问我为什么不能变成一个有阶级意识的工人?为什么?……因为我来自更底层,为了我的生命,我将关注点儿别的东西而不是他们舍弃一切并形于外表的言论。’”

安娅话音刚落,她突然放下手,发结顺着她的肩头散开了,最后一缕微微上扬,轻扫着她的脸庞。

“我觉得她这辈子只真爱过公主一个人。”

“她死了。公主的女仆,死了。”

“我们恨透了这里,恨透了布尔什维克。”她说。

但是我们沉默,因为有人疯了。

雪夜的风暴未曾停止,呼啸在西伯利亚上空,新雪过后的严冬冰冻整个世界,刺痛着人们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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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如有错误劳烦指出】

拖更真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说三遍,真的不好意思。

PS:不接受技术指导外的任何意见,谢谢: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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