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人N
死于2072
 

《【米菊】失物免领》

//复健ooc摸鱼  非常ooc慎入

走出书店的那一刻,突然下雨了。

阿尔弗雷德先是咳嗽,然后把帽子戴上。他埋头冲到街上,头也不抬地疾步行走,在去避雨的人潮中逆行。雨顺着他的脖颈钻入他的左肩,他被刺得一歪身子,又撞偏了来人的肩膀。那人赶在他道歉之前,声音极微地应了一句:没关系。

阿尔弗雷德在原地愣了两秒,末了发声道:哟。

本田菊半晌不作答,点点头又往前走了。

低空飞行的飞机噪音太大,似乎是要在近处的机场迫降。阿尔弗雷德抬头看了看,被行人撞退好几步,终于等它从头上直直地划过去,他还是没有抬起手来将它框入手中。

他会这样想,是因为从前本田菊有这个傻帽似的习惯。

“飞机飞过的时候……”他举起手,对阿尔弗雷德说,“拇指和食指围成一个框,把它框起来。”

阿尔弗雷德有样学样,照他说的抬起手,食指对食指,结果比出个很难看的形状。本田菊无奈地也抬起手示范他,说:“这样比的话就不是矩形啦。”

“我懂了!”他说,“不过你干嘛要这么做?”

“这可是要计数的。”本田菊笑得很神秘,“框满一百架可以许一个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当时阿尔弗雷德大约没有信,只是点头附和了他两句,大约还说了一句觉得他傻这一类的话。他看着本田菊又是点点头不作答,心里莫名,问他有什么想实现的愿望,本田菊也不回答。

他想他大约真有什么事要做,就像某次他问起的那样。阿尔弗雷德有意无意地把话题绕到本田菊未来的打算上,本田菊倒是很坦率地告诉他:“想去到在国际地图上都被标识出来的城市。”——然后一举成名。后半句本田菊没说,阿尔弗雷德很自觉地补上。

阿尔弗雷德心说不就是国际地图上的著名城市吗?东京也好纽约也好,本田菊到底没说清自己要去哪里,不如留在纽约。

“喂,纽约这么大。”他劝到一半突然气短,酝酿了很久的话最后没能说出口,变成:“不回东京去也很好。”

他的尾音碰巧淹没在纽约上空低行飞机的噪音里。本田菊闻声抬头,视线越过阿尔弗雷德注视着纽约夜空中的飞机,纽约夜晚缤纷的灯光连同飞机闪烁的暗红色信号灯都一起映在他宝石般的黑色瞳仁里。而阿尔弗雷德没有抬头,只是觉得本田菊眼睛里的灯光亮得刺眼,却叫人移不开视线。

他想起本田菊说,东京其实是个比纽约还要明亮的城市,人们学会了在暗处也用光线保护自己,所以东京的世界不存在黑夜,只有一个像样或不像样的白天。阿尔弗雷德有时在高楼看纽约的夜空,立交桥上各式汽车来来往往,把路也打得通亮;远近都有不少广告牌连成一片,围着拔地而起的耸天大厦。他总想东京究竟有多亮——也许真的很亮,亮到他明明一张机票就能认知到的事,他却抗拒靠近那个城市。夜风吹他的眼,他眼里因为干涩冒出的泪水浸泡着光线的颜色,接近凌晨,泪水又干了几次。

他同本田菊说起此事,用惯常开玩笑的语气说自己或许有空一高兴了,就飞到东京看看。

本田菊倒未有什么异常:“那你记得买晚上的航班,我说不定能框到你的飞机。”

“一百架。”

“啊?”

“我觉得挺久了,你的一百架飞机还没攒够吗?”

本田菊似乎没想到阿尔弗雷德这样询问,他眨眨眼,回答:“数量的话,早就过了一百,也早就不记得了。”

“不过,要实现愿望,三百架也不为过。”最后他说道。

阿尔弗雷德默默地把自己闲时框过的数量加到本田菊的“愿望积分”上。他觉得自己挺傻,与其说是怀疑自己的行为,不如说是无法抗拒地相信本田菊的话。其实他根本不相信这样的事,但是本田菊似乎很信,于是他也变得非常在意。某次社团活动室搬运器械,件件都是要命的重物。阿尔弗雷德扛起装画板的木箱走到楼下,这时正有一架飞机从他背后的教学楼遮住的天那边一跃而出,他立马放开手,将远处的飞机括入手中。只听弗朗西斯在他身后一声惊呼,箱子打过阿尔弗雷德的手臂掉在地上砸得粉碎。

弗朗西斯来医院探望他说,你发什么神经,你脱臼事小画具坏了事大,本来画室就穷,现在还要我去跟你哥盘预算……

阿尔弗雷德不在乎,只是打哈哈: 你们吵的架还少啊?不差这一回嘛。

末了,弗朗西斯说,阿尔弗雷德,你真没意思,你这两年是我见过你这辈子最没意思的两年。

“嗯。”他没有反驳,反常地点点头,“我也觉得自己,很没意思。”

他假装没听懂弗朗西斯在说什么,也没把受伤的真正原因告诉本田菊。

“啊!果然这样了。”本田菊倒是不意外,“我隐约感觉你今天去搬东西会出事……怎么办?不如趁机练练左撇子吧。”

阿尔弗雷德哭笑不得,心说这不是重点——虽然不是重点,他还是学会了用左手使餐具。因为他跟本田菊一起吃饭,本田菊一句“也太奇怪了吧”拒绝了给他喂饭的这个要求。

“你懂什么,技不嫌多,这叫自食其力。”

当弗朗西斯笑他的时候他这样回答,于是弗朗西斯也跟他掏心掏肺:“说真的,你这样都骗不着人喂你两口,太惨了。”

阿尔弗雷德继续听不懂:“这有什么的?等我好了,双手作画,看你们有什么说的。”

弗朗西斯耸耸肩:“我的确没什么说的了。”

他知道弗朗西斯还有半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没说出口,情商很高地顺着他瞎侃。他的确不是这样的。阿尔弗雷德觉得自己曾经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由的人,无关地域。他年轻,像新城市,源源不断地吸收新血,每天都有新的追求和理想。他像是天空的鹏鸟,可他甚至从不返程,像是大海的游鱼,可他甚至从不洄游。后来鸟进了笼子,鱼进了玻璃罩,看着外面的世界却突破不了心里筑起的那堵墙,就像风停了,却未能把断线的风筝吹走。

没有什么能改变这一切的,阿尔弗雷德相信自己的人生如同每日必有的日出,就算不在这一刻,不在这一处发生,但它总是会成为一地盛景。字典里没有的事情不会发生,违背信条的谬论妄言不会成真,命中没有的人无关紧要。可有人与他开了玩笑,把本田菊编进他字典的首页,字字入眼入心,就像毒药,腐蚀他的内脏。

本田菊赞美纽约,阿尔弗雷德会信,甚至觉得他不会想要回到东京去,无端地想出很多理由来劝服自己。

本田菊提到这个问题有三次。

第一次是阿尔弗雷德问起的,本田菊不作掩饰,但回答得很暧昧。国际地图上的城市,可以是任何一个国家的首都,可以是任何一个繁华迷人到晃眼的城市。他说不清,可能是厌食,失眠,然后焦虑。阿尔弗雷德隐约觉得那地方他追不过去,未必是那个明亮年轻的东京。北京也好,柏林或者伦敦也好,为什么偏偏不能是纽约?

他还想再问,但问不出口。

他想自己明明是这样自由,如果本田菊离开,大不了自己也去那个城市。可这样真没意思,如果本田菊真的离开,完全舍弃了在纽约求学的时间,那他岂止是对纽约不留恋?多少张机票都挽回不了本田菊的一个决定。

阿尔弗雷德,你真没意思,没意思透了。

至于第二次则是关于那些飞机。

“在夜间能捉到带光的飞机。”某个傍晚,本田菊与他走在街头时突然提到,“闪着光的,框到的多的话实现愿望的几率也会增大。”

他先是看着本田菊的脸,本田菊则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天边。他顺着本田菊的眼神看过去。此时天色尚早,夜幕未降,纽约的灯光是这样的亮,撑起一抹消不去的鱼肚白。玫瑰色的云气织在黑白交界的地方,仿佛是世界的混沌。

那时飞机就是从那儿过的。

飞机起飞,几乎是沿着那条快被隐去的线上升的,留下两道极细的白线,打着信号灯径直往天上去,最后没在黑夜里。

“这样……”本田菊指着它 ,“那架飞机上的乘客,一定忘不了今晚的景色。”

本田菊说这话的时候睁大了自己线条极为温润的圆眼睛看着阿尔弗雷德,阿尔弗雷德低头回看,见到自己不知所措的脸孔就映在本田菊清澈明亮的眸子里。

本田菊见他半天不作声,于是笑了:“说起来,只有我会去努力记得吧。能看到这么多晚霞,冬天真好啊——”

阿尔弗雷德心说,就算没在那飞机上我也忘不掉。

“我听说回不去的地方就叫家乡啦。”本田菊突然开口道。

阿尔弗雷德没多想就脱口而出:“那纽约会变成你的第二个家乡吗?”

本田菊愣了一回,良久才说道:“不会吧。”

阿尔弗雷德点点头。

“我是说,家乡起码要有'回'这个概念成立才行,不是吗?”

阿尔弗雷德把头别过去假装看天,心里像绞了颗针在里面,梗得不行。

至于第三次则是阿尔弗雷德拒绝去回忆的。

他撕碎了本田菊申请回国修学的草表。本田菊很平静地看着他,只问了一句很简单的话:“你为什么这么做?”

要说回答,阿尔弗雷德不知道怎么表达,他甚至没有干涉本田菊去向的权利。

本田菊也没有等他回答,捡起地上的碎纸片,擦过阿尔弗雷德的肩时点点头,走了。

阿尔弗雷德留自己在原地捶胸大哭,声音哽哽咽咽,他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发声。本田菊这话问得太好,不急不躁,平静使然却有如世纪重击。凡事都要问个理由,阿尔弗雷德原来是数学系的,他讲逻辑,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后来他想明白,他真的这么爱本田菊,事情哪里还需要什么理由,但为时已晚,他再也听不到这个答案了。

错了,关于纽约,关于去向,第三次不是本田菊提到的,是他的决定。

本田菊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东京?大阪?横滨?无所谓,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可他像是被抽掉了什么东西似的,像机械掉了齿轮后一转一个抖,坏不掉,但如此可笑。但这又和它不一样,齿轮是它的,本田菊是阿尔弗雷德的吗?

好像不是。

阿尔弗雷德遇到本田菊时什么都有,跟他分别后什么都没有了。失掉的东西去哪儿了,阿尔弗雷德不知道。

弗朗西斯和亚瑟看着阿尔弗雷德的颓样不知道劝哪一句,最后亚瑟忍不住劝他说,阿尔弗雷德,你这样真的有病。

对,对。他说,你看得太准,我不仅有病,还有瘾。

某个夜晚阿尔弗雷德准备去公寓天台吹风,推开天台的大门,隐约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积水台前。

他噎了半天,最后远远地叫了一声:“哟。”

本田菊没回头。阿尔弗雷德上前去,坐到他旁边,二话不说掏出烟来点燃。

“你什么时候会的,吸烟。”

“高中。”

本田菊点点头:“那就是我不知道的事了。”

“什么时候走?”

“下个星期。”

“这边用的画具都带走吗?”

“差不多吧。”他说,“带不走的都送给下一届了。”

“下一届。”阿尔弗雷德偏过头去吐烟,“都送完了,我要是也是学弟就好了。”

本田菊就笑了:“你是比我小啊,说起来我还不明白为什么同级。对啊,你要是下一届,说不定我还会送你一套颜料。”

“但我不是,我也不想是。”他顿了顿,“或者我是不是都没办法做到有些事,对吧?”

阿尔弗雷德说完,气结在一半,又突然猛吸一口,随即拼命咳嗽起来。

“阿尔弗雷德。”本田菊不笑了,“别抽了。”

阿尔弗雷德大大咧咧地摆摆手说没事,接着又是一阵咳。

“你爱我吗?”本田菊转过脸来对着他,突然问道。

“你要是说个不字,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阿尔弗雷德愣住了,风吹着他手里的烟直冒着火星,差点燃尽。

他抹着自己疲惫的脸点头,说,对,对。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这么折磨我。

这是两人都懂的事,凡事都讲个逻辑。

大概因为,我无能吧。所以根本不敢。

本田菊淡淡地说。

阿尔弗雷德狂笑不止,寒风中他脱过臼的右臂隐隐作痛,骨节间像安了刺似的扎得疼。。

“愿望呢?许了什么?”

“真想实现一个愿望,三百架也不为过。”本田菊说,现在是255 ,他还没有什么把握,不敢。

“你不是说自己不计数?”

阿尔弗雷德心想,自己拼命框到的飞机到底作不作数?或许不吧。

“记得很清楚。”

好吧,好吧,一路平安。

阿尔弗雷德嘴里的烟头被本田菊掐了,他站起来拍拍脸,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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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正序。阿尔弗雷德抬头间,豆大的雨滴打在他的眉心,顺着他的鼻子向下,又流到他左边的脸上。他看着傍晚雨中的低飞的飞机划过他的头顶,突然想到已经过了两年,不知道剩下的四十五架飞机本田菊有没有框到。

他想到为什么在纽约又撞见他。他讨厌这样,在心绪未明的时候莫名再次相遇,越是熟悉越是哑口无言,简单的音节换来一场无声对白,却未必能挽回对方。阿尔弗雷德想不清楚是谁的错,他只觉得自己被完全掏空了,心也被划开解剖得明明白白。最后他承认自己对本田菊爱到害怕,本田菊却未曾表示回应。

不过怎样也算是朋友。他想,问问这个傻帽似的行为傻帽似的愿望总没有错,末了还能互嘲两句,也不错。

阿尔弗雷德停下了脚步,想要转身去追本田菊,回头间却愣住了。

离他不远的地方,身材单薄的东方青年在熙熙攘攘的人潮里站不稳脚,固执地抬着头寻找飞机的去向。本田菊把手放下来,视线恰好对上阿尔弗雷德的眼神。

他笑了笑,站好后才迈步向他走来。

“你撞到我的时候,我还在想,今天能不能遇到第三百架呢?”

阿尔弗雷德很配合地笑了笑:“那快许愿吧!”

“我希望你能重新找到我……”本田菊眨眨眼,提起嘴角,艰难地说道,“能实现吗?”

阿尔弗雷德听着飞机飞过的声音,灵魂像被抽去一半,耳畔回响着几年前他意欲劝阻本田菊的那次对话,那时他的尾音也没在未散尽的噪音里。

“嗯,实现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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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健都不算了……我知道这篇相当难吃,对不起各位,我就是按不住这只想摸鱼的手……以及老发牢骚不更文,这样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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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有没有觉得这个很傻!!!大家不要小看飞行物的力量!真的蛮准的!要有耐心!一百架一次不吃亏的!你湳已经玩儿了快有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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