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人N
死于2072
 

《-2017-总结》

在今年发的每一篇文里选了一点自己喜欢的片段,算是做个总结,要说的话在最后。都有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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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7日

 

【英米】穹顶

【1】

话说回来,什么叫“精神正常”?一种过于温驯的,将复杂无用的人际关系称作社交并借此疯狂自虐的人——打个比方,他们在社会上的行为准确形容是像脑白叶生来就被切除了的人类,在我们这儿约等于二十次电击。不幸的是这样的人占大多数甚至更多,带着最为劣质的本性标榜自身——我从未知道除了人类以外还有什么物种因某些同类的脑部构造略有不同而将他们彻底隔离的。

完全是分裂和反人类的秩序和准则。

我是慢性病人,翻译过来就是最聪明的那一类,用人类的话来说就是:完全的疯子,彻底没救了。

【2】

他侧过身瞥了我一眼,说,我相信。

“我相信,阿尔弗雷德,我相信。”他说,“就算他明天说他是美共党员我也相信,我们只剩下相信。”

他喜欢在重复的句子里夹带我的名字,我每次注意到他用这样的句式都忍不住干呕不止。

“这难道还不够真实吗?”他反问道,“他说的一切事物都来自于这个世纪。”

——威廉姆斯活在这个世纪。我不能不相信。

只剩下相信,他是指什么的相信,谁和谁?他和威廉姆斯还是疯子和疯子?那你相信我吗?我觉得你小子很眼熟,第一眼就是,我今天就告诉你我肯定是你以前的男朋友,只会搞滥交的那种,你也信吗?

他突然把脑袋靠过来,撞得我一阵吃痛。

——我相信。

 

1月24日

 

【米菊】Mr.Right

 

他有些时候觉得阿尔弗雷德是他的一条小狼狗,很乖却不那么规矩。不是每天在门口焦躁地张望着等待人回家的忠犬,也不是理想中日式庭院里下午小憩的野猫,跟人泡在阳光里,记忆泡软了时间也过去了,然后狗尽心一生安然逝去,猫越过围墙翻走,最后留下的是经年不用积灰生锈的食盆和攀墙时抓伤的藤蔓植物。有些宠物更简单一些,是名字就只有你才能喊得答应的那种,不粘人但从不会离开太远,你只要轻轻唤一声,他就算在地球的另一头也奋不顾身地奔向你,也许就为了在获得摸头的奖励之后能任性地把你扑翻,然后伸着它的舌头对你大喘气。

 

1月30日

 

【米白】新雪(一)

【1】

一切都会更好的,一切都很和平。每个人都在专注于生活,根本不相信会发生战争,认为所有战争都会和哈勒欣河战役得到的结果相同。“得了吧!我们的军队就驻守在边境上,我们的领袖们就在克里姆林宫里,国家的保卫安全可靠。”人们如是说。等到战争爆发的消息传到这里,人们还是不愿离开,一刻不离地守着收音机等待领导的讲话。人们期待斯大林的出现,期待他亲口说这样的战役不足以称之为战争,很快就能解决问题。然而斯大林没有像往常一样通过收音机鸣响冲向胜利的号角。再后来发表讲话的是莫洛托夫,他说战争爆发了,人们依然在怀疑消息的真实性。

没有人会相信的……斯大林在哪里?

【2】

如果还想在这里将今生继续续写下去,已经成为了幻想。孩子们要成为军人,戴着母亲缝制的布琼尼式军帽,渴望成为人们口耳相传的战斗英雄。大人们说,战争爆发了。尼古拉抬起他的玩具枪,快活地走到街上学着战士的样子,大声喊:“начислять!!!”兴高采烈。娜塔莉亚看着他,心中一阵惊讶——所谓不可能的事,真的发生了。

 

“阿尔弗雷德,没人告诉我战争是这样的。”娜塔莉亚轻声说着,“你在美国的时候有人跟你这么告诉过你吗?”

“没有。”他摇头,“不过,事情总是好的!你的朋友和哥哥都活着,不是么?我是你的朋友,我也会在这陪着你的。”说完他的样子看起来有点紧张,他咳了两声,又眨眨眼。

 

2月5日

 

【仏露】嘶哑

 

“我在海边遇见一个圣徒。”

“我在海边遇见一个圣徒。”

 

圣徒朝光,此时天色不知早晚。弗朗索瓦丝看见那人不言不动,几次想要呼喊,却终未发声。

她也在那个湖岸的沙滩上,远远地看了一眼后背过光去,盘腿斜坐在那儿。她的羽毛杂乱不堪,毛色参差,黑色中穿插的细雪像是她身上的顽癣。女人疯狂地拔除白色的残羽,血液黏住浑黑的羽翼融为一体。她奋力地伸手,想要触及脊背上最后的白色痕迹,一发力挠破了蝶骨上的皮肉。

白羽在后背长得出奇地完整,顺着蝶骨中央排列到她的尾骨最后一羽,在她手不可及之处。她展开双翼,未能变成一只纯黑的天鹅,反而是一只身白翅黑的蝴蝶,在湖岸的一角绝望地颤抖。想要振翅起飞,却被伤痕夺去了全身的力量,最后血液汇集沾湿了背脊上的白羽,隐去了最后一抹亮色。

 

她想展翅。

于是她拉动骨骼,展翅,展翅,死了。

 

2月11日

 

【米菊】糖分加成

 

本田菊其实不喜欢甜食。

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也许是觉得甜味的层次单薄无感,也许是单纯讨厌糖分的腻味和多数糖果的包装,也许是人们分享糖类的时节和氛围总让他感到不适,但更可能没有原因。人会有很多莫名其妙的自我原则和定位,不爱吃糖是他的其中一条,但他不知道人生有更多意外,意料之外地因为一个人而努力嗜糖,就像是公路上突然出现的岔口,白汤里突兀的红椒,喷气式飞机经过时在天空留下的划痕,是他人生大厦一厘米的位移。

这个人叫阿尔弗雷德·F·琼斯,是个非常嗜甜的人。

 

3月5日

 

【米菊】东京

 

“您喜欢东京吗?”

“东京是我的情人啊,要说的话,我的命都是东京的吧。然而要一直保持它所爱的样子,实在是太难了。”老人说出口的时候笑得可爱,“东京不论是过去的城市还是现在的城市,在我眼里……”

老人的声音戛然而止,突然静了。

“虽然是有些不伦不类……但我的情人慢慢变成了他家乡的样子,不是吗?”

本田先生说完,自嘲似的笑了两声。

“您的友人现在还在东京吗?”

本田菊先生听了我的话,思索了一下,半晌才开口道:“不在嘛,谁都不会在年老的时候还留在异乡的。”

“何况……”他顿了顿,“他不像我那样爱着东京。”

本田先生合上手上的书,接着道:“莫说是过去的东京都没有留住他,现在的东京是假的了,连古都京都也是假的。”

“但这不过是人年老的迹象,看到不熟识的东西出现在这里,便认为是假的。但城市不过是城市而已,哪里有什么假不假的。”

这也许的确是将死之人的心态,看到新东京没有感到是复兴,旧东京记忆的伤痕蒙蔽了老者的双眼,使他疲惫不已,无法睁眼面对这份殖民情景般的繁荣。

听了他的话,我正发怔,便又听到他开口了:

“你喜欢东京吗?”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说,到达异国时第一眼的风情是不是永远会是你对那儿好感的来源呢?”

我没能听懂先生的话,只在原位上坐着,半天不知如何作答,嘴唇张合了几次。

“他不爱东京啊。”

我看到本田先生在书的最后一页页尾落下了最后一个字母,他打量了两眼后便合上了书。

“事实如此。我同他离别以后,会有更多的新东京名胜吧。”

 

5月14日

 

【米菊】失物免领

 

“喂,纽约这么大。”他劝到一半突然气短,酝酿了很久的话最后没能说出口,变成:“不回东京去也很好。”

他的尾音碰巧淹没在纽约上空低行飞机的噪音里。本田菊闻声抬头,视线越过阿尔弗雷德注视着纽约夜空中的飞机,纽约夜晚缤纷的灯光连同飞机闪烁的暗红色信号灯都一起映在他宝石般的黑色瞳仁里。而阿尔弗雷德没有抬头,只是觉得本田菊眼睛里的灯光亮得刺眼,却叫人移不开视线。

他想起本田菊说,东京其实是个比纽约还要明亮的城市,人们学会了在暗处也用光线保护自己,所以东京的世界不存在黑夜,只有一个像样或不像样的白天。阿尔弗雷德有时在高楼看纽约的夜空,立交桥上各式汽车来来往往,把路也打得通亮;远近都有不少广告牌连成一片,围着拔地而起的耸天大厦。他总想东京究竟有多亮——也许真的很亮,亮到他明明一张机票就能认知到的事,他却抗拒靠近那个城市。夜风吹他的眼,他眼里因为干涩冒出的泪水浸泡着光线的颜色,接近凌晨,泪水又干了几次。

 

6月27日

 

新雪(二)

【1】

“你知道什么叫无人区吗?”阿尔弗雷德摘了眼镜,在炉前烤着冷硬的褥子,“什么人都没有,牛,马,猫,没有。谁都到不了那儿去,只有老鼠。”

男孩说得很隐晦,娜塔莉亚大约知道他在说什么,敌军一路东进,她见过那光景。火,机枪,防线铁网,毒气弹留下的阴霾挥之不去,浸进土地里,又开出花儿来,结了灰黑色的果实,腐烂后流下的汁液浸泡着尸体。那是明斯克,是她出生的地方,就在那样明媚的夏天,花开着,人们唱着歌走在大路上迎接朝阳,也许他们不那么满意而富足,但他们幸福。后来一切都变了,娜塔莉亚知道了那个,那在苏联有无数个的被叫做无人区的地方,不断地向他们逼近,拉响长鸣的警笛,日日在她耳畔,无数次将她惊醒。

【2】

她看向阿尔弗雷德:“美国来的好孩子,你有亲人吗?奶奶?爷爷?或是父母?”

阿尔弗雷德一边给安娅递了一杯热水,一边说道:“我很幸运,他们都还在。”

安娅微笑着点点头:“你是很幸运。”她说,“可我,可我们,失去了很重要的人。”

她接着说道:“我爱我的奶奶,她爱她的城市和音乐,她那样地天真善良,心灵手巧,我的每一件衣服都是她亲手裁制的。”她说着捏起衣角,细细抚摸着。

“可她死了,就在前年。我的小女儿长高了,她很高兴,说要重新打一个模子。那天很热闹,满城的报纸头条都登着斯大林到新的纺织工厂视察的消息。她总是帮送报的小伙儿补衣裳,于是好小伙儿也把报纸送给她一份——她就是用那个画的衣样,剪刀还剪破了斯大林的脸。”

安娅看着壁炉里跳动的火舌,眉心舒展着,眼神温和。

“可我奶奶连斯大林是谁都不关心。她是上个世纪的人,每一句话都关于她的土地和村庄。她会唱歌剧——不不,不是那种现在剧院里的东西,你知道,那是被他们称作糟粕的一点……纯艺术的东西。她还喜欢公主的赛马和折扇,她说公主的名字和眼睛是世界的宝物。”

“‘公主很聪明,她绝不会死的。’”安娅突然挺直了身子,把头发挽到后面反手扎成一个漂亮的发结,她睁大了眼睛,开始模仿起来:“‘孩子们,你要问我为什么不能变成一个有阶级意识的工人?为什么?……因为我来自更底层,为了我的生命,我将关注点儿别的东西而不是他们舍弃一切并形于外表的言论。’”

安娅话音刚落,她突然放下手,发结顺着她的肩头散开了,最后一缕微微上扬,轻扫着她的脸庞。

“我觉得她这辈子只真爱过公主一个人。”

“她死了。公主的女仆,死了。”

“我们恨透了这里,恨透了布尔什维克。”她说。

“但是我们沉默,因为有人疯了。”

雪夜的风暴未曾停止,呼啸在西伯利亚上空,新雪过后的严冬冰冻整个世界,刺痛着人们的心脏。

 

7月4日

 

【英米】发作

【1】

阿尔弗雷德,你想去哪?我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地方,区别是我身边的人够不够聪明和我还能不能天天恶心联合机构——只有两个地方,疯人院和疯人院外边儿,这两个地方都没有公平,也没有和平。柯克兰说什么来着?疯人院就是个斗殴和性交都太多的地方。但外边是什么地方来着?

“你的国家,你的美国——新秩序,规则,假的民族,借来的节日,捏造的情感和即将进入疯人院的人。”

我听了,只对着柯克兰咧嘴。

我的?不是我的?嘿!把文明踩碎吧!咱们都原始一点儿,然后不文明的都死了。于是我们先死,他们后死,柯克兰最后死。

【2】

贝什米特不是什么好人,他就想逗逗威廉姆斯。我不想听了,我聋了,我听不见。

柯克兰拍拍我的肩膀,从我身后径自向前去了。他一只手扶住威廉姆斯,摩擦他的手臂,一只手慢慢伸上去拿下了他手里的扳手,然后礼貌地,平静地,摇了摇威廉姆斯的手臂:“会长,该去教堂集会了。”

我听得清清楚楚,像醒过来似的,柯克兰的话就这样流进我耳朵里。我突然想,刚刚举着扳手发疯的人应该是我。

醒醒,阿尔弗雷德,你给我醒醒。

你不是这种疯子。

 

——我不是吗?我不是的,我是比威廉姆斯更理智的疯子。

——你是说你是更接近急性病人的疯子。

【3】

——你是教徒吗?

——什么?什么?

——你。你对天发誓了,对上帝。

为什么?为什么?是因为你们愚昧!你们进口外神,膜拜假的万物之源!把它装裱成祖先的奠基物加在我们身上——那该死的自持高贵又下贱的市民阶层的腐烂家庭。你笑吧,笑吧。

 

7月16日

 

【朝耀】食不味(上)

【1】

我大约知道所谓英国菜,因在蜀地的师傅去欧洲开过菜馆,对欧洲菜颇有见解,偏偏对英国菜有十二分的看不起,每提起不过三五句话便要开骂,用到的最多的词是糟蹋。

这是贱生糟养活,凡腻的油的生的全为填肚一股脑下去,单是作想就很难下咽。起初我没怎么信,后来无意问到老板的家乡菜,原来是与师傅说的并无二般。英国本土人乱捕糟吃,不擅酱料不擅去味造味,甜食不论餐前餐后,一概下得猛糖,实在很掉人牙。我受不了这个,说是粗食都算抬举,然而柯克兰在赞美中国菜之余也不提及自己的如何,于是我不多评价。

【2】

“北平食界有三样,一是豫鲁苏湘,再加一派北平味,不相同,这是吃味道。二是各馆各分风头,凡让人记得什么菜,必让人记得是什么地儿,这是吃地方。譬如东护城河过去几步东兴楼,几道名菜单他家独有或独好,于是其他河南馆子算嫩吧。三是跑堂机灵,个个都是好腿力的老手,到三十岁方是真跑堂,待客亲切周到有方寸,厨师与熟客交好,老板又有一万个通事理,这是吃人情。”

话毕我静默许久,等他开口。

“王先生。”他说,“您的意思是,我一不懂中国菜系,二不解中国菜馆的经营,三不通中国人情?”

我着实是惊了,没想到他能一次听懂。

“你是个耿直的。”我说。

 

8月2日

 

【米菊】Him

“遗憾,一个。”

“不遗憾,一个就很好,别再多了。”阿尔弗雷德叹着气在床上翻了个身,迟疑地问道:“你还知道了什么?”

本田菊似乎有意拖延回答,压低声音故意发出呼吸似的颤抖。

“没什么。只是好奇开发者,又了解了OS发售的运营方式。”本田菊回答道,“另外,我觉得你好像变了。从前的编程狂魔,辩论赛领队和做出‘花生酱对地球发展的影响’实验的人好像不应该是你。”

“我看起来没那么疯吗?”阿尔弗雷德问道,“你想吐槽什么可以直说。”

“好的。”本田菊平静道:“这是什么鬼实验?”

“当一群学生精力过剩的时候就会做一些又无聊又有趣的事。”阿尔弗雷德沙哑的嗓音稍稍上扬:“那都是因为我们太聪明。”

“好吧。真不谦虚。”

“你不好奇吗?一片吐司,假设两个切面分别为A和B,任选一面涂上花生酱并从某一限定高度自由落体,到底是哪一面着地?涂两面呢?连上面包边呢?”

“其实你这个实验很复杂,按变量排列组合来看还是个不小的项目。不过你们是否无聊到连面包的原料和烘烤方式也要考虑?”

阿尔弗雷德得意道:“那当然。不过我们做了一个程序来具体分析,再结合实验已经得出了科学数据。”

“多好,我觉得研究立项目是时候要严审了。”床边那台薄薄的机子发出声音。

“不要小看这个,知道碎花瓶理论吧?大家都打碎了花瓶,雅各布·波尔就能得出改变考古界和文物界的理论,同样的,大家都涂酱料,没准就是我们能改变世界。”

“你自己心里知道这没有什么意义。”

“错了。”阿尔弗雷德语气很轻快,“我不知道,我等人发现。”

 

 

8月20日

 

【Gency】旧事前的一百首默歌

关于他醒来的画面,睁开眼的样子,我也想了一百次,甚至关于这一天到底会不会到来,我也想了一百次。有这样无数个一百次,我看到了他——是那个我印象里的,想象中的。

他们说,齐格勒博士,到了该放弃的时候,就放弃吧,一个人总得明白自己的无能。我假作不在意的样子——是的,是的,我未必没有想过放弃那样的一个人,我知道有的事情任何人都回天乏术,我也不能逆天而行。可我似乎被偷走了理智,从我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注定无法放弃,好像是上天给了我这样一个人,说,救救他吧,不管你能不能。

我告诉自己,我能,为此我甚至开始相信重生的可能。

他们说,得了吧,姑娘,请你醒一醒吧,你不能把自己的执念强加在任何人身上,任何人。

可是我心里明白,与我对话的每一个人都走在刀尖上,沙场上的血灼他们的眼,而他们的漠然是自我保护的习惯。他们对死亡看得太多,多到未必在意一个生命的生息。我也是其中一员,但我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挣扎着死去而不去争取。我只抓着心里的那一点点希望,也许,也许,再过一天他就会醒来,就在天亮的时候,我睁眼时,他也睁眼了。

 

10月27日

 

【普洪】于终声,于独白。

【1】

“……他为什么哭?”

“他为什么哭?”老人摸摸自己的鬓角,皱了皱眉活动表情。

“问得很好。”他说,“你那天为什么哭?因为你吓到了,到那一刻为止,我就是你见过最恶劣的东西,这在你的世界里是一个足够讨厌的存在。我要讲一个足十的悲剧,痛剜人心,催人泪下……只要描述你这份无辜与善良就很好。”

他裹紧了身上的已经破洞的薄毛毯,接着说道:“他为自己哭。”

“说谎!”我叫道,“他害怕你,才哭的。”

“小子,人到了一定年纪就不会为恐惧流泪了。”他嘴唇下撇,像是故意嘲讽我的想法似的,“为美丽被摧残,善良被打碎,信任被践踏,旧物被抹去……还有一种叫做'后悔'的遗憾。人的泪水越来越珍贵,因为它们被驱动的方式越来越扭曲,因为它们在科学上被证明有利健康,而我们为了抓住生命不惜代价。”

我听不懂他说的话。

 

“你只是个鞋匠。”我淡淡地说,少哭两次并不能让你活的更长。

 

“对,我只是个鞋匠。”基尔伯特突然笑起来。

【2】

“我多么希望那是拼写错误,孩子。”他的笑容消失了,突然张口回答道。

我看到他眼睛的线条模糊了,这表情看起来是多么的熟悉,那样遗憾的,怀念的。

他说,他多么希望——希望什么呢,他希望事实变成一个既定的错误。老人在已经快走完的生命里,已经不需要更多对的事情了,他只祈祷错误来释怀。

【3】

老家伙抹抹自己的胡渣,站起来用力抖了抖那身皱巴巴的衣服,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深绿色的领结熟练地打上。他上前去,脱下帽子对那个刚到他腰际的栗发小姑娘深深鞠了一躬:“欢迎你的光临,小小姐。”

我很窘迫地红了脸,我们这儿除了旧鞋盒和摆出来的鞋子,其他什么都没有。

他牵着小女孩儿来到我面前,女孩儿冲我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就在她的母亲正要牵走她的时候,老家伙开口说道,看看吧,夫人,您的女儿能够感受到美了。

“漂亮吗?”

“漂亮呀!”

【4】

基尔伯特一边说话一边敲鞋,从未停止手上的动作,好像有一个声音在驱动着他,催促着他,关于他的生命,他表面上未完成的事……而一个人该如何在这样的年代死去呢?如果没有灾难,连失去生命也是负担的,那似乎是关于信仰的决议,又是为自己定下一座丰碑。

他该如何……但他没有。

“如果你相信我相信你……如果什么也不能……”

他的声音就那样渐渐淡下去了,他讲了太多关于自己的事情,连接成极长的独白,慢慢地变得沙哑,哽咽,最后默声。

在终声里他合眼了,我没有看清他最后的表情。

“就把我葬在佩斯吧,亲爱的伊莎。”

 

12月1日

 

【朝耀】食不味(中)

【1】

柯克兰有样学样,又学着我的样子给包子封口开小帽,折腾半天总算是做成一个。事毕,我才想起考虑自己是否行为得当来,细想之下不妥。我后来晓得他那日为何窘迫,所谓专混“食界”二字,乃是真食界,到北平各地时兴菜系掌门,个中人脉因缘,掌勺大手等等,他无一不知,但于烹饪料理一事,却也是一窍不通。我听这话原以为这位好先生是哪一派的高手,这是认知上有误。

可见我和亚瑟·柯克兰本不是同一路人,今年乃是一时机缘,约莫不能长久。

【2】

冬节大多已过,栗子不宜久存。我不知道亚瑟·柯克兰从哪里讨得这一盘栗子糕,但想他毕竟是洋人,还是老北平,应当比我熟络些。关于栗子糕,我只提了一回,不知道柯克兰是否记得。不过,名店名产,他是了然于胸的,不必我多嘴一解,指着他去弄什么东西。

我平日爱在冬日里时常在集市上多买些毛豆,盐水浸煮,簸箕沥水半刻,正热乎的时候下手剥食。这一剥一蘸乃是大有学问,用指甲在外弧处开个口,在鲜酱油碟里快划一下,不必多,挂汁进味即可,直接放进嘴里唆食,鲜美无比,真真比吃鱼翅海参的趣味还多两分。柯克兰从不参与我们吃煮毛豆,宁愿在一旁吃些果脯干炒货。我一时好奇,问及此事,只见亚瑟颇为罕见地笑了笑,回应道:“我大约明白好吃,我却做不来。”

他这是指吃毛豆的动作,我心领神会。英国人面子上总是多着两分有的没的,我倒是不讨厌,没甚所谓,甚至觉得颇有些可爱的意思。就说毛豆,不过是个零食,他不喜这样吃,我便剥些豆来顺手做个酱油烩饭也并无不可,总有让他吃得着的时候。

 

结识到如今,已经半年有余,无甚怪事。

 

12月13日

 

【仏露】结

那时她眼中的舞者是一只出世飞鸟,像鸥那样迎着暴风嘶喊,海浪沾湿羽毛的时候盐分浸到皮肤里,越是疼痛越是疯狂。安娅不敢睁大眼睛,否则海风会挠得她无泪可流。可她仍想看清——她看到那分明是一只天鹅。那是一只天鹅,披着残破的黑羽挣扎,任凭海浪推攮她单薄的身体,而她就像沙滩上的朽木那样苍白地存在着。她不回头,舞动的时候忘记飞翔,于是羽翼老去,脱落的羽毛就沉默地死在海上。

来者是黎明的潮汐,狂嘲着带走她的残骸,新生的喝彩在她耳畔萦绕。她向后仰了仰,蝶骨流血,露出背部的骨骼,直到流干也没有结痂。

 

那是舞蹈吗?是舞蹈的代价吗?还是舞蹈者最后的结局呢?

 

如果是的,安娅希望自己有一个不被定义为悲剧的结局。她将捂住自己眼睛的双手重新拿开,再度睁眼时与海边的人眼神交汇,安娅觉得自己就是在那一刻看到这个故事的。

 

更换皮囊的人拥有结局吗?

安娅不知道。

 

本无妨悲剧,安娅只关心它是否注定。她在那一刻醒来了,似乎是神赐的本能在指引她起步,跳跃,点地,挥臂——从此她不再是自己。

 

“起舞吧,阿尼娅。”她一字一句地说道,“起舞吧。”

 

 

【——————————————】

 

我今年十八岁了,好像是九月份突然发生的事。

因为之前不算岁数,和我熟的人都知道我只认自己十二。

我以前看到过一句话,记不得在哪里看到的了,说人过完了十七岁就会死。十八岁前我很害怕,等到十八岁了,我想这话是真的,真实到你来不及回顾自己的死讯。

我小的时候不想长大,只想变老,剪掉人生青年的岁月,直接戴上一张刻满皱纹的脸。最好不要经历青年,最好不要,我也不需要老了的时候吹嘘自己年轻时候怎么样。我知道人总会年轻那么几回,当经历年轻的时候就会做蠢事。我讨厌做蠢事,更讨厌做完之后被无尽的愧意叨扰,那种感觉像在被追杀。

那是对我自己的愧意。

年轻人就是应该看得进去道理啊,大概吧。反正年轻那么几回,慢慢地被磨平了,也就不他妈年轻了,蠢事倒是做了不少。不过人的忘性是很大的,都会忘掉,反正我说要忘了什么事情,绝对不多留一天。

我跟老马说,你满二十就奔三了,面对现实,可是你还是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做,难受么。

她:“呸。”

那你难受么。言下之意是难受,但是不怎么服气。

这是心态很平衡的人了,基本不悲不喜,到了天人合一之境。虽然人没解放出来,但是没写完的论文和贼兮兮的朋友还是很实在的呀,她真是老了,只会拿着手术刀跟我互剖。

 

于是我又想到自己十八岁了,强行进入了一个傻乎乎的不可控制的非理性阶段。

 

谢谢大家今年对我的包容。我言辞过激,无趣无能,坑一大堆,经常爬墙。今年还以身体不好为由闲散了好一阵,实在是很惭愧……我也不敢说2018有多努力产粮吧,只能说尽量,反正谢谢朋友们捧场,让我感受到北极圈的温暖。想想千万人之中同爱上一件事是多有缘分呀,是不。

谢谢老马陪我过完了高三,今年最幸运的事可能就是有她一直陪我,还有和凯伊玩熟了的感觉特别好,还有RR,身边的人都是天使。(论天使还是凯伊最大不接受反驳ww)

最后,我想说盲快完结了,不知道多少人记得。我对这篇并不成熟的文感情是比较特殊的,投入的精力也比大家想的要多,之前忙高考断更之后一直在寻找之前那种完整的感觉,屡次试图完结失败,拖了半年余。这篇绝对不会坑的信我,对我来说完结这篇是对我自己负责。

唉,米菊真的很好啊希望有更多写得好的人来撑撑它,米菊的好是有美学意义的啊!

我求求你们了,写吧。你们也知道他们多好对不。

只要是我眼熟的人写了的,告诉我,我都去点赞评论。我人头保证。

 

最后预告一下日诞前后会有一把惊世大刀,一发完。果然还是刀顺手,敬请期待。

 

新年快乐呀。

 ——————————

以及有个特别可爱的宝贝2018年要经历很重要的事,我愿意把所有的运气都给她,希望她一切顺利。 @白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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